加勒比海盗前传提起我们今天的话题,很难不想到一个词儿——“凡学”,网友们疯狂玩梗,让凡尔赛宫在中国火得一塌糊涂。那么,在法语里,有没有关于凡尔赛宫的谚语或者流行梗?或者,您有什么与之相关的冷知识可以跟读者们分享?
荆文翰:很巧的是,“凡学”的兴起与我翻译这本书几乎是同时的事,这里很想和大家分享一个我在翻译前思考的问题:
杜伊勒里、枫丹白露、卢浮宫……仅仅法国就有众多恢弘壮丽的宫殿,若是把范围进一步扩大到整个欧洲,数量将会更加惊人,为什么是“凡尔赛”最终成为了“炫富”的代名词,并迅速得到了广泛认同?
凡尔赛宫就是为“炫富”而生。彰显法兰西王国和国王本人的伟大与荣耀,是“太阳王”兴建凡尔赛宫的重要动因。奢华的装潢、优雅的园林、宫中陈列的珍贵艺术品以及频繁的庆典和宴会,既满足了达官显贵们的享乐需求,也成为法国对外展示强大国力和高超艺术水准的窗口。
凡尔赛宫不仅仅是一座宫殿,更是一个用于展示的场域,这一点在法国学者皮埃尔·诺拉主编的《记忆之场》中也有提及。直到今天,凡尔赛宫仍然承担着接待外国元首的外交职能,是展示法国文化艺术的重要舞台。
接下来聊回凡尔赛宫与法兰西历史,路易十四坐拥枫丹白露、贡比涅和卢浮宫,为何新建一座规模宏大的宫殿?这意味着路易十四希望逃离巴黎吗?
荆文翰:兴建凡尔赛宫的原因众多,而路易十四与巴黎之间的紧张关系是其中最重要的之一。
一方面,他在巴黎大兴土木,修缮卢浮宫、杜伊勒里宫等王家宫殿,为伤残军人建造荣军院,同时投入了大量人力、物力、财力用于城市改造,《巴黎:现代城市的发明》这本书就专门讲述了这段历史。
另一方面,巴黎又是他的“童年阴影”,“投石党运动”爆发时路易十四年仅十岁,巴黎人的狂暴令年幼的他既愤怒又恐惧,相比于桀骜不驯的首都,凡尔赛更能给他安全感,他曾经说“在那里我才是我自己”。
在很多关于路易十四的书中都能看到这样一个有趣的细节:移居凡尔赛宫以后,国王便很少再返回首都,更几乎没有再在首都过过夜。
此外,“太阳王”的虚荣心也值得一提。1661年,路易十四造访了沃勒维孔特城堡,城堡的主人是他的财政大臣富凯。富丽堂皇的城堡和美轮美奂的园林既让他对富凯的“僭越”大为光火,但同时又心向往之。
很快,富凯跌倒,十四吃饱,设计沃勒维孔特城堡的路易·勒沃、安德烈·勒诺特尔、夏尔·勒布伦等人后来都参与到了凡尔赛宫的建造与装潢之中。
路易十四时代,凡尔赛宫迎来人口爆炸,据说巅峰之际有一万多人。什么人有资格住在凡尔赛宫?为何要让这么多人住在宫中?
荆文翰:路易十四对凡尔赛宫的定位是波旁王室和法国政府驻地,因此这里既有贵族和高官,也有为其服务的低级官员、仆役、卫兵等人群。
需要说明的是,“凡尔赛宫”和“凡尔赛”是两个不同的概念,后者是指作为行政区域的凡尔赛镇,包括凡尔赛宫及其周边的附属建筑和街区,大部分服务人员都只能住在这里。
虽然直到路易十四去世时凡尔赛宫都仍在扩建,但宫内的“床位”在几十年的时间里都一直十分紧张,能住在宫内的人基本上都是非富即贵。但即使在这些人之中,能享受的居住条件也有天壤之别,只有王室近亲和少数位高权重的官员才能拥有独立的套房,其他大部分人的房间里都没有独立的烹饪和卫生设施。
因为只有接近国王,才能获得权力、地位和财富,而“我从未见过此人”则会成为国王罢免某人的理由。通过这种手段,路易十四牢牢地控制着法国的统治阶级,进而将绝对君主制推向顶峰。
我们知道,凡尔赛宫没有沉寂太久,它成为近代德法宿怨的焦点,许多耳熟能详的大事件在此上演。您能简单梳理和回顾这段往事吗?
荆文翰:我非常同意凡尔赛宫是“近代德法宿怨的焦点”这一观点。以19世纪末的普法战争为起点,凡尔赛宫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,多次见证了这两个欧洲大国的“相爱相杀”。
1871年,拿破仑三世兵败色当,普法战争以法国战败告终。当年1月18日,德意志第二帝国宣告成立,德皇威廉一世及其首相俾斯麦选择在凡尔赛宫的镜厅举行加冕仪式,这对法国来说无异于巨大的羞辱,两国围绕凡尔赛宫的角力也由此展开。
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,为一雪前耻,作为战胜国的法国坚持要在同一地点签署条约,著名的《凡尔赛和约》便应运而生。签署条约的大厅天花板上绘制有颂扬路易十四军事胜利的画作,其中的挑衅与炫耀意味不言自明。
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,法国很快战败投降,在1940至1944年期间,凡尔赛宫都处在德军的占领之下。很有意思的是,也许是怀着对第二帝国诞生地的崇敬,第三帝国的士兵们对凡尔赛宫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“礼貌”与尊重,很多德军士兵在休假期间,都会到此一游。
《凡尔赛宫:路易十四的权力景观与法兰西历史记忆》是一本名副其实的“大家小书”,作者科林·琼斯是享誉世界的法国史专家,他做过哪些重要研究?您在翻译过程中,有怎样的心路历程?
荆文翰:科林·琼斯是英国著名历史学家,毕业于牛津大学,现在伦敦大学任教,担任过英国皇家历史学会的会长,长期从事法国史、城市史方面的研究,除了这本《凡尔赛宫》外,他还著有十几部作品,其中既有如《伟大民族:从路易十五到拿破仑》这样的宏大叙事,也有如《巴黎传》这样的城市传记,还有如《罗伯斯庇尔的最后24小时》这样的微观视角,这也是他的最新一本书,于去年刚刚出版。从这些作品中不难看出琼斯教授研究的广度与深度,以及层层递进的写作方式。
这里想再多说几句,给我们“方尖碑”打个小广告。作为译者,我觉得自己很幸运,能遇见科林·琼斯这样的宝藏作者,所以我也满怀期待地把这种幸运延续到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——图书编辑——之中。前面提到的《伟大民族》《巴黎传》《罗伯斯庇尔的最后24小时》三本书我们都购买了版权,其中《巴黎传》已经在去年年底出版。
撰写城市传记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特别是像巴黎这种“丰富”的历史古城,但就像《出版人周刊》对这本书的评价所说,“琼斯以朴素、亲切但并不伤感的声音,将历史、文学性和经验融合在一起,对世界上最著名的城市做出了杰出的描述。”对琼斯教授的另外两本书,我也同样充满期待。
“如饥似渴”的感觉常常会出现在阅读一本好书的时候,但在翻译《凡尔赛宫》的过程中我也有了这种感觉,琼斯教授深厚的学养、优美的文笔,和对法国历史的独到见解,都让我眼前一亮。翻译固然是件苦差事,但翻译好的作品也不失为一种精神上的享受。这里也特别想感谢本书的出版方“未读”,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这本书呈现给大家。
不难注意到,新书所属的未读·里程碑文库是一套历史人文领域的丛书,此前出版了大英博物馆、英国皇家学会、巨石阵、奥林匹亚等多种选题,您读过文库的其他书籍吗?除了《凡尔赛宫》,还想向读者推荐哪一本?
荆文翰:作为非虚构历史类图书编辑,无论是出于工作需要还是个人兴趣,平时一直都有关注市场上同类的出版品牌。
“未读”及其旗下的“里程碑文库”一直都是我十分喜欢的品牌之一,也是我学习的榜样。同为“碑”字头,我们“方尖碑”也经常会和“里程碑”有一些互动。
“里程碑文库”是由“未读”和英国“Head of Zeus”出版社联手打造,其“人类文明的高光时刻,跨越时空的探索之旅”的出版理念很吸引我,此前也曾拜读过其中的几本,很想向大家推荐第一辑中的《光之城:巴黎重建与现代大都会的诞生》。
19世纪的“巴黎大改造”并非一个孤立的事件,它发生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大背景下,在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以及社会生活等方面,都对当时以及之后的法国和欧洲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关于“巴黎大改造”的书很多,但《光之城》是我读过的最好的之一。像“里程碑文库”中的大部分作品一样,这本书篇幅不大,但堪称精彩。作者鲁伯特·克里斯琴以凝练生动的笔法,还原了巴黎从“脏乱差”走向“光之城”的历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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