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州新湖食人鱼考古这个话题,总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,位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重宁寺内的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,也是令人好奇得很。秦宗林2011年进入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,一晃10年过去了,他已经成长为所里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,以前叫做“领队”,这个踩着“80后”尾巴出生的人,因常年风吹日晒,皮肤晒得黝黑,谈及考古工作,他总说:“没什么特别的,就是一份本职工作!”
1988年出生,2011年进入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,先后参加隋炀帝墓、宿扬高速胡场段汉墓、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等多项重大考古调查勘探、发掘项目,在《文物》《考古》等知名期刊发表各类文章20多篇。现任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业务部副主任(主持工作),也是目前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(领队)。
入行十年,我见证了考古事业的一个巨大的发展时期。以前大家对于考古的概念不清晰,对我们的工作不理解、不支持,但是现在,考古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,加上“考古前置”的推进落实,我们能够抢救、保护更多的历史文化遗产,从蛛丝马迹中对历史有了更多的探寻和思考,也能够让更多掩埋在地下的遗产被揭露、展示出来。
与秦宗林对话约在中午,他刚从一处考古勘探工地回来,中午顾不上吃饭、休息,忙着整理一个即将验收的考古工地的材料。下午,又要匆匆赶着出门了。
秦宗林:考古是研究以往事情的一个行业。对于中国考古来说,有个人不得不提,安特生,他是瑞典地质学家、考古学家,是他拉开了周口店北京人遗址发掘的大幕,开启了中国考古学的大门。
人类达到一定文明程度以后,就会对历史有了探索和思考,为了解自己的过往,研究城市的历史。以前有一种说法,说是研究夏商周以前没有历史记载的时代才是考古,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,我们知道不是了。比如扬州,以前扬州城唐代的地面在现在地下3米,唐代人在这里生活,后来继续往上建,扬州城的地面不断增高,过去的东西留在了地下,这些故事,不经过考古,你不知道。如今,我们研究航空航天技术,探秘苍穹,也用考古发掘,揭秘历史。
秦宗林:铁打的扬州,流水的兵。考古发掘的文物和发现能够印证城市的发展历程、兴衰更迭,扬州历史底蕴深厚,考古发现从新石器时代一直持续到现在,经历了岁月更迭、战火纷扰,一波又一波的人在这里生活。比如槐泗,那里以前是沼泽地,水退了以后逐渐有人生活,这些是从我们考古发现中得来的结论。
上学的时候做题,一直在找标准答案,其实考古也是,我们就是一直在寻找历史的标准答案。
以前,在大家文物保护意识还不强的时候,有些东西就没有保存下来,比如老百姓挖地时,挖到一个罐子,好奇里面是不是藏着金元宝,却怎么都打不开,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使用蛮力砸开了,结果发现罐子里就是一团烂泥,没有他们以为的“宝贝”。可是,对我们而言,这一砸,很多东西被毁了,罐子所承载的古人要带给我们的信息丢失了,我们听着都非常心痛。
现在江苏省内全面实行考古前置,随着扬州考古前置工作的进一步落实,经济建设与文化遗产保护之间的矛盾得以解决,对于我们考古人来说也是好事。我们将利用好扬州历史文化名城的优势,主动扛起守护城市历史记忆的担当,承担起文化自信的考古使命。
“上高中的时候,老师跟我们说,考古学是稀缺专业好找工作,考大学时,我就特别关注了考古专业。”2007年,重庆娃秦宗林高中毕业,选择进入吉林大学考古系就读,“本来我报的第一志愿是经济专业,但是想了想,还是改成了考古,因为这所学校的考古专业很有名,想要冲一冲。”
秦宗林说,当时整个专业就一个班,18个同学。“刚开学的时候,专业课比较少,集体上大课的通识课程比较多。记得当时上专业课,第一次讲《考古学通论》,把我们都给吓坏了,老师给我们讲的那些考古故事,都太辛苦了。当时好多同学也在讨论,说学校哪个专业好,好像是想转行的意思。”
对于秦宗林而言,那时候只觉得考古好玩,“就像当侦探一样,发掘历史的谜团,然后一点一点揭开它。”后来,班上18个同学大多都坚守在了本专业,一半以上的人攻读博士学位。
第一次下考古工地是在大二暑假,秦宗林去了内蒙古赤峰,参与魏家窝铺红山文化聚落遗址的首次发掘。“那地方灰多,当时条件一般,工地驻地是木架棚子房,上面盖着的保温隔热层,是用编织袋装黄土堆砌在木架上面,时间一长,风一刮黄土就往下掉。我们吃饭就在那个棚子下面。碰到天气不好时,风一刮,碗里掉几粒沙子,吃起来嘎吱嘎吱的。”
秦宗林回忆,当时在工地睡觉时,有一条小蛇掉到了同学的肩膀上,那位同学受了不小的惊吓,大家找了一圈后告诉那位同学,已经把蛇抓到拎到远处放生了,让他别再担心,“其实也没找到,但要是告诉他没找到,那他会更害怕。”
刚上大学那会,秦宗林对路途的长短并没有太大概念。重庆到长春的路途遥远,2008年寒潮,光是回家的路,就走了4天,“转车转了好几个地方,车走得很慢,很多老乡在一起,在火车上一路聊,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。”
毕业时,多地考古研究机构向他抛出橄榄枝时,秦宗林选择了扬州,“当时就想去个好地方,扬州是历史文化名城,对于我来说,具有天然的吸引力,扬州到重庆有直达的火车。”
2011年进入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,秦宗林参与了西湖、甘泉镇等地的考古发掘。那时,考古前置的概念尚未普及,扬州地下文物埋藏区范围也未确定,为了从一处处建设工地上“抢”回更多文物,秦宗林和同事们只能撒网式地跑,“到处跑,到处跟人普法,看到哪家工地在动工,就盯着,要是发现挖到东西了,赶紧喊停。”那时候,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力量有限,就靠下午加班抢工期进行考古发掘,“抢工期,一挖挖到月亮爬上来,在工地等着单位派车来把发掘出来的文物运回去。”
后来,考古前置大力推进,解决了工程工期和文化遗产保护之间最大的矛盾,在不影响工程进度的情况下开展考古工作,形成了良性循环。
2013年,扬州考古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之一,隋炀帝墓被发现,秦宗林参与了隋炀帝墓考古发掘工作。
“当时要确认隋炀帝墓的营造方式,确定封土范围,并了解周围地形地势。你看到隋炀帝墓周围的沟,那都是我挖的探沟。”秦宗林回忆,因为那里是密集的民居,为了确认隋炀帝墓是否存在陵墙、神道、祭祀遗址等,便在隋炀帝墓四周发掘1米宽的探沟,后来发现啥也没有,只有沼气池,基本上那个村的沼气池就在那条线上。勘探发现的几处夯土,曾一度被寄予希望是隋炀帝墓的陵墙,后来经过考古发掘确定为是现代的堆土。
2015年,秦宗林参与胡场汉墓群的考古发掘工作。胡场汉墓群位于邗江区西湖镇胡场村魏庄组,处于横贯扬州地区的蜀冈丘陵中段,平均海拔34米,东距汉广陵城约6公里。当时,为配合安徽宿州至江苏扬州的宿扬高速公路建设,由南京博物院、扬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单位组成的联合考古队,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后,对胡场汉墓群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工作。
其实,对这一区域的发掘工作已持续了三十多年。1980年,一批简牍出土于胡场5号墓,并记载了墓主人的姓名,在当时引起巨大反响,“汉代墓葬,距今已有两千多年了,能够在汉代墓葬中发现纪年甚至墓主人身份信息的物品非常少。”
秦宗林先后参与胡场汉墓群40余座墓葬的发掘,其中,有文字、印章出土的有六七座,极为罕见的漆面罩,也发现了五六个,发掘成果颇丰。
正是天热的时候,工地上只搭了个简易的行军帐篷,夏季多雨,外面下大雨,篷里下小雨,出太阳时,则是又热又闷,“天最热的时候一大半的工人都回家休息了,不肯干。我就和同事趴在临时搭建的清理平台上,把墓葬中的东西一点点清理出来。”秦宗林说,每一件文物出土时的状态、位置、形状、大小等都要进行极为细致的记录,拍照、录像、现场绘制比例图、制作好标签后存档。
到了冬天,气温极低的时候,地表结了一层冰,考古队员们只能慢慢把冰冻层撬开再继续向下发掘,或者是前一天用草帘、不用的旧棉被盖上,才能不影响第二天正常的工作。
近几年,扬州市考古研究所的队伍逐渐壮大,各级单位对文物工作的愈加重视。现在考古现场的活动板房、水电设施、监控安保等设备日渐完善,考古工地的条件较以往有了很大改善。
全面考古前置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地下文物,但对考古队员也是挑战,工作量成倍增加。“田野考古常年在户外,风吹日晒雨淋已是常态,这么多年,有人来也有人离开,既然选择了考古这项事业,那就好好干下去。”秦宗林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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